母亲回忆录--上山下乡

上山下乡

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发表了:“要把自己初中,高中,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,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,很有必要。”全国各地的这些学生都有了归处,那就是“上山下乡”,到最艰苦的地方去。

1968年不知几月份,人民日报刊登了一篇文章,标题是:“我们也有两只手,不在城里吃闲饭”。街道居委会通知开会学习了,让这些没有正当职业的居民,动员报名,不报名者,也不让你做工,全家人的生活就成了问题,逼你走上山下乡这条路。

所以1968年的冬天,我们全家六口人都下放到老塆(管塘大队,管塘生产队)。大姐1966年首批下乡青年下放的,还有我哥嫂一家也要下放,当时我嫂快怀孕快生了,就说等生了再去就没走。我们家刚到老塆,第二天就下起了鹅毛大雪,那年雪下的真大呀,直接封门,不下乡也被饿死,一场大雪才算结束了整个下放户的运动,隔壁的罗传模农村的来车接,板车走到西街头,雪下的睁不开眼,路都被下得看不清,全是一片白,不敢往前走,又转回头,拉回来了。这场雪下得没有走的再也不来催啦,我哥嫂就不用再操心下放了。那年冬天她生下了大女儿永玲,生活的来源,就靠那个下放的安置费,后来从我份那里扣除。

挣工分

从城镇下放到农村,干农活挣工分,我也不上学了,父亲弱劳力4.5分,二姐女头等分7分,我二等分6.5分(那年我14岁了),国友9岁,腊云还不到5岁,冬闲二姐一人上班,到了春天,就有活干了,挑粪,担泥塘。男劳力,犁田,耙地,播种。到了夏天,不论白天和黑夜,除了回家吃饭外,大部分的时间就在田间,脸朝泥土背朝天。那时农村都没有表,天不亮就看犁弯星,白天看太阳,阴天就估谱。插秧和秋收,这两季节最忙,夜晚还休息不好,蚊子,臭虱子睡着了给你咬醒,二姐咬醒了坐在床上哭,蛮老三在南边公路段上班,说他那里供销社卖的有蚊帐,十几元一床,我家买了两床,臭虱子怎么也搞不绝,最后想个办法,用电灯的柴油往床缝隙里倒,臭虱子怕柴油总算给它消灭了。

冬腊月若是闲下来,我要去给老大推车,我嫂因为要照护孩子,老大拉车没有驴子(很多拉车的都用驴帮忙)。

有学不能上

我们大队初中班就一个班,班里只有4个女生,老师很想让我到他那里上学,记得有一次,我挑着稻谷去大队打米,被老师看见后,赶快跑到我面前,劝我来上学,在他们眼里,像我这大的年龄,不上学有点可惜,一生有干不完的活,我跟他讲:“谢谢你的好意,我也很想上,只因我家没有劳动力,再上学生产队里人会有意见的”,老师感到很失望的离开了。

虽然我只上了六年学,在那个年代基本文化还算够用,不论是读书还是看报,还是算账都难不倒我,秋收分粮食,会计算账总会叫我帮忙,那时算账都是用珠算,没有计算器,加减乘,除法不用,基本都是用乘法,农村有些妇女说:“老嫌,你要不是肚里有些黑墨水,怎么会坐在这里呢?”,我反驳说道:“我也不是干活干不动,你以为我想坐在这里吗?”,她们就哑口无言啦。

干了几年农活,不论是犁田耙地,栽秧,割稻子,砍柴,除草,打草绕子,捆稻草,样样都会,很多妇女不会的,我都会,我的特点就是接受事物快,用心,好学。

与机遇擦身而过

五七干校

我们塆离尤店很近,翻过大坝不远就到了,那里有个工程兵五七干校,经常会演露天电影,无论再累,一听说有露天电影,年青的小伙对队长说:“今天夜晚不要加班了,我们到部队看电影去”,队长有时也会采纳,因为他家也有孩子嘛,五七干校那里还有个小卖部,我们也经常去那里买东西,一来二往都熟悉了,跟塆的伙伴一块,往那里一站,干校的人就爱问我们是哪个塆的,叫什么,吓得我总是站在别人后面,伙伴嘴快说我是她塆下放的。

去北京的机会

我小时候很胆小,有一次我去干校买东西,被一位老首长看见了,他喊住我,让我明天早晨八点给他买两只老母鸡送来,他要回北京任职。第二天清晨我在自家鸡圈里逮了两只,怕去晚了,我连早饭没吃就送来了,给我钱,我没要,我要走,他不让走,问我去过信阳没有,我答:“没有”。他说坐这车一块去信阳玩玩,完了再坐这车一块回去。我没吱声,跟她一块上了吉普车,以前从没坐过车,还以为很舒服,谁知道心里七上八下难受死了,想吐,憋着,直到车开到信阳部队招待所,一停车,我赶快下来跑到一边去吐,只因早晨没吃饭也没喝水,只吐了一点黄胆水出来,歇了一会又上车,到地区招待所吃中午饭,午餐很丰盛,李首长把好吃的都往我碗里夹,让我多吃点。吃完饭,休息一会,李首长问我:”想去当兵吗,想去跟我们一块走吧,我们部队女兵就要你这大年纪的“,见我不吱声,他又接着说:”上周塆有位下乡知青,老来跟我讲要去当兵,她已经二十多岁了,部队女兵只要十来岁的,她已经超龄了,她有个弟弟脚是个六趾,可以当兵他又不去“。我心里想没说,你说的这俩人我都认识,我们以前是门对门的邻居,她叫周成秀,弟弟叫周成安,姐弟俩下放到上周塆,太熟悉啦。他又说:”你怎么不愿意去当兵呢?“,见我不吱声,又说:”不想当兵也行,我一封信就可以叫你进工厂“。我还是不搭腔,我在想:”我怎么不想去当兵呢?有这么好的机会这可是做梦也不敢想的“,我有我的苦衷,我怕真去了,塆上的人知道了,传到大队,他们去搞外调,拿着介绍信找到部队,说我父亲是个份子,那时又讲政治,再给你搞回来,还不够丢人的,这就是我不敢答应的理由。

上火车的时间快到了,吉普车又开到了火车站,他让我上了火车看看卧铺,他讲:”夜晚我就睡在这里,明天就到了北京”,我在火车上还看到了一个外国女人,快下火车前,他还跟我说:“跟我们一块走吧”,真实情况我也不敢讲,不知从何说起,没办法,他只好交待送他走来的随从兵给我安全的送回家–尤店工程兵五七干校,到了干校,下了车我回到家,天已经黑了。我给家里人讲,干校首长再三让我跟他一块走,去北京当兵,我没敢答应,父母没吱声,大姐遗憾地对我说:“你真傻,要是我就去,在哪里找这么好的机会”。

谨小慎微左右命运

你以为我想去吗,到时候大队干部再去给你搞回来,说父亲是个份子,到那时候还不够丢人的,北周塆和喻老四下放一个队的周姓人家,孩子还没我大,不知怎么和队里发生口角,随口说了一句:“骑驴看唱本,走着瞧”。他的意思是,农村能待就待,不好就回城,可是他们把这句话的意思想歪了,把他扣了一个上纲上线的帽子,说他是想变天,因为他成分是地主,一个小孩弄到各生产队斗争,说是想翻天变账,想回到解放前,欺压百姓,作威作福。

解放前什么样他也没见过,这不是胡说吗?当年他们全家都搬回了城,可怜那孩子,回城没工作,拉起了板车也不愿在那里受气,这就是我不敢去北京的原因。(小周后来转知青,分在供销社)